生活在夏牧場：哈薩克族在草原上的一天

相較之下我的工作簡單多了，疊被子、掃地、準備早餐，而每天的早餐都是一樣的：奶茶與饢。

一小撮鹽吧灑進碗裡，倒入一點濃茶、一湯匙牛奶，接著用熱水把碗填到六分滿。最後這一步是關鍵，熱水加的太多奶茶就淡了，如果加的少喝起來又容易膩，我可是倒了一個月的奶茶才抓到那剛剛好的比例。最喜歡木拉提爸爸已經喝了將近十碗奶茶，還是笑笑的伸手把碗遞給我、讓我再倒一碗，用哈薩克語反覆說著：我女兒倒的茶真好喝！

不像城市裡的作息是固定的，跟木拉提家生活在草原上，每天早餐後要忙的事情都不一樣，但幾乎都與家裡的動物有關。有時候要幫羊群打針、餵藥，有時候要處理牛身上的傷口，如果馬掌上的馬蹄鐵鬆了，他們會把馬兒緊緊綁在木樁上，一隻一隻腳抬起來重新釘馬掌，2 個小時就這樣過去。「我們是為了保護你的腳啊！」每次馬兒用力掙扎的時候木拉提都會這樣說，「忍耐一下就好了。」我在旁邊聽了忍不住偷笑，這個人對馬就是特別偏心呢！

與大自然共存的遊牧生活，天氣也深深地影響了哈薩克人的每一天。

有一次夏牧場突然刮起大風，把家裡的門吹斷了，我們就用一下午修那扇門。我一開始以為只要把門重新鎖上門框就可以了，沒想到大哥拿著電鋸、騎著公牛，從森林裡拖來一根巨大的雲衫樹，跟我說他要做一扇新的木門！發電機在院子裡轟隆作響，看著大哥熟練地用鋸子把樹幹切成木板，再用刨刀把木板刮平、反覆地確認木板的厚度⋯⋯原來在充滿不確定性的遊牧生活中，他們仍然會極盡所能的，想把每一件事情做到最好。

夏天新疆的日照時間很長，下午 8 點多陽光才開始變得柔和，慢慢往遠方層層疊疊的山丘間落下。

木拉提和大哥分別騎上馬和摩托車，在山坡與樹林間穿梭，發出「呿——呿——！」的聲音把散落在各處的羊群往家裡的方向趕。但是羊哪有這麼聽話？一整天在廣大的草原放風吃草，總是會有幾隻失控的羊沒有在回家的隊伍中，讓數羊成了每天如賭博般的頭痛任務。

「1、2、3、4⋯⋯」羊群一隻隻跑進羊圈，木拉提拿起樹枝清點羊的數量，我每次都想幫忙，但是數不到五十腦袋就打結了。羊跑的這麼快、有時候還會好幾隻擠在一起，為什麼木拉提總是能數到最後啊！「今天又少了 7 隻。」他無奈的看向我，轉身跳上馬背找羊去了。

同時小木屋屋頂緩緩飄出炊煙，媽媽把揉好的麵團桿平，用製麵機轉呀轉地做著我最喜歡的哈薩克料理「胡爾達克」。

羊肉、馬鈴薯、洋蔥、番茄、紅椒，偶爾會出現一點綠色青菜，因為山上食材保存不容易，胡爾達克裡面的配料固定是這幾樣。但是當媽媽把他們丟進鍋裡、用鍋鏟大力炒拌的時候，那個香味還是讓我好想每天都吃這道料理！

晚上 10 點，天空只剩下一點橘紅色的餘暉，夏牧場的溫度降到十幾度。

家裡的男人把外面的事情忙完，陸續踏進暖呼呼的房子裡，一家人圍在桌子旁邊喝茶吃飯，閒聊今天發生的事情、笑聲不斷，這是一整天裡，讓我感到最幸福的時刻了。

遇見木拉提以前，我對遊牧生活的想像是自由、無憂無慮的，真實在草原上住了一個夏天以後，我逐漸明白遊牧是一種「不知道明天會發生什麼事，但認真把每一個當下過好」的生活態度，跟他們住在一起，我也變得寬容了。

即將迎來我在新疆的第二個夏天，我知道夏牧場沒有訊號、無法洗澡、上廁所都要到森林裡，但我依然迫不及待的想回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