廟門一開，窺見他的時間裁縫術—蔡舜任藝術文化TSJ Art Restoration

陰鬱的臺南午後，我們來到了蔡舜任藝術文化工作室(以下簡稱TSJ)，隔一條巷子就是車水馬龍的城市光景，而我們被領進一個與世隔絕的時間洪流中，修復師們在純白與光亮的空間中，拿著工具彎腰屏息修復一片片的廟門，我們被叮嚀小心移動，千萬不要碰觸到修復師及文物。

在傳統上定義的「修」非常有「匠」的意味，僅止於技術的展現，為達到復原的境界，但是藝術修復卻不是這麼一回事，其中還需去看見物件的歷史性、藝術性與價值，進而讓大眾可以閱讀，而有美感的體驗。

TSJ主理人—舜任老師在畢業後前往義大利，與歐洲修復大師Stefano Scarpelli學習藝術修復，幾十年間他已成為歐美各大美術館所信任的專業藝術修復師，然而在藝術文化綠洲中的他，為什麼會選擇回到臺灣呢？

 

「雖然待在國外也沒有問題，可能就一直做到80歲吧！但在回台幾次後發現，臺灣的文化政策正在轉變，以前古蹟修復多以建築的角度出發，並未更深入的探討其藝術性及文化內涵，所以還有很大的發展空間」舜任老師說道。在回台前大師Stefano Scarpelli給了舜任老師兩個寶貴的建議「patience and open mind」，舜任老師驚訝地說：「耐心？我夠有耐心了吧？我可以彎著腰修東西修六個小時耶。」當時年輕氣盛、血氣方剛的他，總會很快速、直接地說出自己的意見，不免有得罪人的時候，幾經歲月後，才體悟到師傅當時要教他的，除了技術還有處世態度。

踏入臺灣TSJ所看見的情景，不同於其他藝術工作室，修復師們與舜任老師皆穿著工作制服，甚至每個工具箱的器具配置都一模一樣，舜任老師說：「你不覺得很奇怪嗎？如果你有一台雙Ｂ，你會給看起來很隨便的人修嗎？」，文物的價值就如同大眾眼裡的奢侈品，在義大利學習修復時，連工人都穿得非常整齊，他認為對內而言，穿上制服是告訴自己要工作了，態度要有所不同；對外就是告訴別人「專業性」，顛覆一般大眾對於修復的刻板印象。

TSJ小從個人工具箱的樣式，大到日常空間的椅子都非常講究，舜任老師說：「我的員工都會問我為什麼要買那麼貴的東西？我回覆我們每天都在幹嘛？我們每天都在接觸經典耶！但你知道經典長什麼樣子嗎？」從生活做起，讓每個成員都浸潤在各種經典美學之中，唯有將美與質感內化在自身，才有辦法成為一個藝術修復師。

 

舜任老師在「真相達文西特展」的Paolo Porpora畫作修復案中聲名大噪，藝術雖已是非常中性開放的領域了，但西方藝術還是不免俗的成為了藝術中的霸權，不過TSJ卻專注在廟宇古蹟的修復上。

他在修復臺灣的廟宇中，看見了被一般人普通化的藝術，舜任老師說：「我會這樣跟大家介紹，廟宇彩繪中有許多未被發掘或探究的經典，正等著我們以不同的角度觀察及認識。」通常私人廟宇中的大通、大樑畫的東西，都是希望家族多子多孫、福祿壽的圖像，可是再上面、隱密一點的地方，就會出現文學創作，畫師其實都是飽讀詩書之人，而他們卻成了大眾說的「畫匠」。

 

修復藝術看似與生活日常隔絕，但TSJ想傳達的不再只有修復技術，而是只要你願意打開心胸去看待文物，廟宇內的經典就是藝術品，就如同我們出國欣賞教堂內的畫作、雕刻、壁畫一般，不僅只是宗教用途，且不管在教堂或是廟宇進行修復工作，都必須盡力做好，因為廟裡的每一尊神像都是集合了眾人的意念，那就是人家說的「你只要想要，全宇宙都會幫助你」，而這裡就是全宇宙了。

「其實我們在做的事跟小時候看的一部卡通英雄是一樣的，你們知道是誰嗎？」舜任老師問道，我們心想：「哪有卡通英雄是在修東西的啊？」舜任老師說：「多拉Ａ夢啊！他救大雄最常用時光機啊！」TSJ在處理的就是「時間」帶來的問題，多拉Ａ夢透過時光機補救大雄面臨的問題，而藝術修復同樣也是一種「時間」的產業。

 

午後大雨，我們在TSJ待了一個下午，腦海突然浮現一扇廟門，門一開，看見舜任老師在鷹架上，手伸得很高，整個廟宇變成了布綢，工具成為了針與線，舜任老師是時間的裁縫師！他將時間造成的污漬、斷裂接合，用眼睛調色，為流逝的時間上色，不僅是復原，也是一場歷史、藝術的復甦與重生。